而如果這是件偉大藝術品的話,
那就別指望每次欣賞的體驗會一摸一樣。
毫無疑問,主題或作品不必只表達一種情感。
就拿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中的一個主題來說,
很明顯它也是由不同元素構成,包含了多層次的內容。
但任何聆聽這部作品的人都會感到勇氣和力量。
音樂主題非凡的活力與氣勢
自然促成聽眾產生出強有力表現的印象。
然而絕對不能將音樂簡化為“命運在敲門”之類。
這就是麻煩開始的地方。
音樂家出於惱怒宣稱作品除樂符外別無它意,
而普通愛樂者則唯恐不能似地千方百計地緊緊抓住任何帶給他們
與作品含義更加接近幻覺的解釋不放。
現在,我想讀者更加瞭解我所說的音樂確實有含義,
然卻不能都用語言表達的意思了。
音樂存在的第三個層次便是純音樂境界。
除令人愉悅的聲音與激發出的表達情感,
音樂還存在於音符本身與音符的使用之中。
大多數普通聽眾還缺乏對此第三境界的洞察力。
專業音樂工作者,如果要說和普通樂迷有什麼區別的話,
就是對樂符本身過度敏感。
他們經常無可救藥地全神貫注於琶音與斷奏,
從而忽略了音樂更深一層次的內容。
然而以一個外行的角度,如果從樂符方面出發,
那與其填補純音樂層次中的極度無知,
倒還不如增長些人們對音樂的覺悟呢。
當一個人在馬路上聆聽“樂符本身”時,
不管他是否思想集中,他首先提及的極可能是旋律。
美妙的旋律也罷,難聽的也罷,他通常就聽過算數了。
其次注意的是節奏,特別是當節奏令人振奮的時候。
但即使人們有意識地想起了和聲和音色,
它們也總是被視為理所當然。
至於一類音樂具有一類特定體裁的觀念,
他們或許從來都沒有想到過。
我們都應該培養自己在純音樂層次上更加敏感。最後,
真實音樂材料總會在我們當中找到用武之地。
明智的聽者必須不斷增長對音樂材料及其實際應用的認識。
他也得進一步感悟旋律,節奏,和聲和音色。
但為了追隨作曲家的意圖,他首先得弄懂音樂體裁的原理。
針對所有這些素材的聆聽便是純音樂境界的欣賞了。
請允許我再一次強調,
我之所以機械地將我們的聽樂劃分為三個獨立的層次
是為了使人們對聆聽有更透徹的認識。
實際上,我們的聆聽不會局限於某一個層次上。
我們所做的是將它們並置 ~ 同時在三個層次上的聆聽。
這不需要刻意追求,全憑本能行事。
打個我們在劇院中所見所聞的比方
就能進一步澄清聆聽與本能之間的關聯。
在劇院中,你注意到男女演員、戲服、道具、聲音與動作。
所有這些都給你一個感覺,那就是劇院是個令人快樂的去處。
它們組成了我們劇院體驗中的感官境界。
劇院中的表達境界來源於你對舞臺上所發生一切的感受。
你被打動得遺憾,興奮或是歡快。
這是你的總體感受,它源自演員的某句臺詞,
或是舞臺上的某種感情色彩。這與音樂中的表達層次類似。
情節與情節的發展就是音樂中的純音樂境界。
劇作家創作和塑造一個角色的方法
也就是作曲家提出並發展一個主題的方法。
隨著你對每個領域藝術家處理素材方法覺悟的加深,
你將成為一個更具智慧的聽者。
顯而易見的是,
戲劇觀眾對各個戲劇因素的感知不是獨立存在的。
在同一時間裏他們感知所有的因素。
聽音樂也是一樣。
我們不用思考就同時在三個層次上聆聽音樂。
從一定程度上來講,理想的聽眾既要在音樂之內,
又要在音樂之外,審視它,又要欣賞它,希望它如此行進,
又要目睹它那樣發展--有點像作曲家作曲時候的樣子。
因為要寫出音樂,作曲家也要必須既在音樂之內,又在音樂之外,
也就是說要陶醉其中,又要冷眼批判。無論是主觀的,
還是客觀的態度,它們都包含在了音樂的創作和聆聽之中。
讀者們應當力爭做到的是一種更加積極主動的聆聽方式。
不管你在聽莫札特還是艾靈頓公爵
只有成為一名更具感悟和意會的聽者,
你才能加深對音樂的理解--不僅是在聽,
而是在聽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