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在自己的更衣室看看夕陽
因為那兒有一面大窗
更衣時她喜歡敞開窗,
不願意拉上簾,
是不在意被偷窺或洩漏什麼隱私嗎?
或許只是太渴望與世界相連吧?
靠窗的牆上赫然出現一隻斑斕怪蟲,
牠攀附於絲與繭的中央,
半透明的,沉靜的
她下意識的驚叫一聲,
往後退了幾步,
發現自己跌撞在一團柔軟衣物上,
而不是撞入他寵愛的懷抱!她苦笑了
是自己選擇孤獨的,為了自由,
不是嗎?美好的自由
眼前也只好鼓起勇氣處理那隻蟲
她深深吸一口氣,拿起拖鞋.....
[不要!請別殺害我!]
尖銳的聲音來自蟲體,她確信
[我叫格里高里,請別傷害我.]蟲說
哈!格里高里?不是卡夫卡<蛻變>中變成甲蟲的那位仁兄嗎?
[你...乾脆說你叫卡夫卡算了!]她真的笑了,
感覺很滑稽
[我真的是他,這次變成不同的蟲
,我可以暫時不用煩惱食物,
因為我還在做繭,
自己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信妳靠近我,仔細看看我.]
她好奇的靠近牠,
果然看見了屬於昆蟲應該要有的模樣,
讓自己全身毛骨悚然的模樣.
[請妳用食指碰我!]
[不!]她後退...再度摔入一團衣物中
[妳只要碰我半秒鐘,就能夠瞭解我的內在思想,
妳會馬上懂什麼是真理]蟲說.
她渴望真理,比渴望食物更深切,比接觸恐懼更無懼
於是她碰了蟲
一陣天旋地轉,她進入超現實的色彩中,
捲入渾沌的巨浪裡
最後的視覺是紅浪,最後的聽覺是
一串刺耳的破裂的惡魔似的狂笑...一直遠一直遠去
然後她醒了
在繭裡
她變成那隻蟲,
困在繭中的不知名的可怕的蟲
窗外夕陽霞影成了星空
她試著唱歌
發現聲音還是自己的
她很安慰還能對外呼救
但是誰會來救她?
她獨居,親友也遠遠的保持距離
從來不和鄰居打交道,
甚至沒有養寵物
或許明天同事會因為她沒去上班而開始找她吧?
她得等多久呢?
誰有家裡的鑰匙呢?
只有他
但是她要怎麼告訴他呢?
即使他就在身邊
能把自己拉出繭裡嗎?
會不會因為要拉她出來也陷入繭中?
她不斷思考
不斷推敲
她該怎麼突破這個繭?
更衣室一片黑暗
窗外月影朦朧照著皚皚白牆
所有物品都放大了
窗沿的灰塵像流砂那麼詭譎深厚
一切就像完整的蒙太奇
這是舞台中心的一幕
她想像自己的樣子
一陣暈眩的噁心湧上腦海
讓繭緊緊包覆自己吧
她一圈圈的吐絲
把自己淹沒
埋葬在黑夜的白牆上
像一攤汙點
她終於見不到任何一點光了
這是安全的塚
她想哼一首搖籃曲
想像子宮內溫柔的擺盪
可是不知如何?
哼著哼著就成了那首...離別曲
